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沁透北京的茉莉茶香

才走近,市場裏賣茶的大叔就撥著手頭的沉香手珠,哈著腰迎了上來。 店頭門面鐵皮茶罐一字排開,茉莉白毫、龍珠、高碎,都是廉價親民的茉莉花茶。打開蓋子,香氣尖銳,我皺了皺眉,大叔眼神滴溜一轉,立馬挺起腰杆,迎人入內。店裏一面牆,牆面立櫃擺滿朱泥段泥各式紫砂壺,裏頭紙箱堆疊成山,賣茶大叔揀出最底下的紙箱,指了指價格,臉眉有點揚眉吐氣的意味。 「這可是八窨的茶,泡茶待客可上檔次了」大叔說,然後著我湊進看。茶葉如黑色尖針,幾片沒提幹淨的茉莉花瓣散在裏頭。他鏟起一斗茶葉,抖散——茶香撲面,韻味柔和,香氣內斂。大叔再扳了扳手珠串,說「這茶好,七泡有餘香。您回去給擱壺裏,熱水激一下就成」,然後趁勝追擊,「要嗎?今天帶走,特價!給您打個好折扣。」 最後,一包花茶,便跟著手裏的青菜蘿蔔,一起被我拎回家。 市場裏的茶葉鋪子,花茶裝罐避味,依照檔次價位上架排列。 小時候,我家視茶葉為柴米油鹽之外的奢侈,平日不怎麼泡茶,即便年節收到的茶葉贈禮,自己也捨不得喝。只有親戚朋友來訪時才端出待客。開過的茶葉,還得細細封口,以牛奶鐵罐防潮,妥善收在櫥櫃裏。若是自己買茶,那更得慎重,得讓茶店老闆推薦、試飲,才好下訂。畢竟買茶為的是送禮,那是心意。更何況,好茶不便宜。 因此,從小我便覺得喝茶如品酒,這事隆重,是種儀式感堆滿的待客之道。直到來了北京,才知道,喝茶,其實也可以是市井日常。 北京不產茶,但自古達官貴人、八旗子弟扎堆聚居,日常品飲需求便高。為了滿足宮廷皇族的茶葉需求,各地茶商湧入。不過,雖說茶商雲集,名茶齊備,但北京水質差,再怎麼好的茶,也泡不出味。一般百姓不像王宮貴族,能每日從京郊玉泉山,運清甜的山泉水進宮泡飲。胡同裏日用的那些井水,水質又硬、鹽鹼又高。泡茶既澀口、又奪香。最後,只有「茉莉花茶」,能挺過北京水質的折騰。 茉莉花茶,其實是綠茶的一種。茶菁用的是茶樹嫩尖,製茶過程中,茶乾與茉莉花瓣混合,吸附花香,這工藝叫「窨」。「窨」讀若「薰」,也確實有以花氣薰香的意思。窨過的茶葉,不挑水質軟硬,熱水一沖便能香飄十里。花茶依葉的老嫩、窨次多寡分級。最次的茶,過去便宜批給開攤做大碗茶生意的,供人臨時解渴。窨次愈多,茶葉的花香越內斂含蘊,越耐泡,價格自是水漲船高。到了八窨以上,茉莉花香濃重,過去一般人不太捨得喝,只在待客時用。 好茶自有沖泡的技巧。北京朋友說,小時候待客泡茶,都得講規矩。 四川的小葉花茶,...

酸梅湯的文化鄉愁

《在臺北生存的100個理由》內頁 臺灣人在北京生活,最明顯的體感差異,便是中原節氣的了了分明。與四季如夏的海島不同,北京的天氣,大多亦步亦趨地跟著節氣走。夏至過後,這個城市便如機械般精准地進入了溽暑天。烈日不偏不倚地持續發威,熱力聚積,夏三伏頓成北京最難熬的季節。 這時節,風是熱的,一早陽光便見毒辣,屋內的高溫,把所有人都悶出屋外溜達。樹蔭底下,一群光著膀子的大爺下棋看棋;遛鳥的大叔放著罩好的鳥籠不管,不耐煩地抓電蚊拍趕蚊子;只有打太極的老頭兒能不顧廣場舞曲的節奏,氣定神閑地白鶴亮翅。而跟這幅北京即景一同入鏡的,往往還有人手一罐,棗紅明亮的老北京酸梅湯。 在我臺灣中部的老家,消暑解渴的傳統飲品,不是鳳梨冰,就是楊桃汁。這些糖鹽蜜餞泡化開來的本土「鹹酸甜」,早早地便霸佔中南部鄉親的夏天。而酸梅湯,則多少帶點外省的文人腔調。印象中,它是張曉風在戈壁沙漠裏的低調幸福,是梁實秋、唐魯孫一輩民國吃家們,文章裏遙想的老北京。據說酸梅湯是北京宮廷御膳房流出的藥膳秘方,輾轉來到了這座島嶼。因此,賣酸梅湯的店家,大多也打著「正宗北平風味」的旗幟。那酸甜滋味,號召的是一代人的鄉愁。 臺北的酸梅湯,最出名的,是過去重慶南路書店街旁,衡陽路尾的「老牌公園號」。這裏是朱天心《擊壤歌》裏的放學甜點,是馬世芳「在臺北生存的一百個理由」之一。小小的三角窗門面,巨大的紅漆白鐵皮招牌,底下是成袋販售的桂花酸梅湯。湯裏浮著碎冰,碎冰凍霧塑膠袋,袋裏棗紅色的透心涼,引來食客無數。拉開紅色綁繩,站著吸溜一大口,溫和的酸、厚實的甜,便同時在嘴裏生津回甘。這樣,驅散了臟腑裏鬱結的暑氣,就又能回到炎夏的書街再戰。 據說酸梅湯在北京發跡,也在書店街。當年那取了御膳房酸梅湯方子的,叫「信遠齋」,是間賣乾果蜜餞的鋪子,店就開在琉璃廠。琉璃廠專賣書籍、古玩、字畫、硯紙,附近不乏文人墨客、梨園名士聚居。三伏天上市的酸梅湯,本就有斂肺生津的功效,加上店家還捨得在酷暑日鑿取冬天窖存的河冰鎮涼,因此,這宮廷秘方堂皇上市,旋即大受歡迎。文化圈裏的名人爭相走告,酸梅湯自是聲名遠颺。北京的酸梅湯,便這樣,從這百年前的炎夏書街,傳來海峽對岸,也傳入尋常百姓家。 到如今,臺北書店街的門頭逐漸零落,北京琉璃廠的老店歷經文革侵擾,裏頭的文化家底也早被淘洗殆盡。不過,這喝酸梅湯消暑的常民智慧,在兩岸倒是都留了下來。在臺灣,酸梅湯的材料,通常得讓...

老家祖厝的龍眼樹

昨天買了盒龍眼。龍眼進北京超市賣,大多是拆成散粒,一盒盒地賣。每盒份量不多,半斤一斤的,夠吃,但沒有我在臺灣吃時的那種過癮。在臺灣,龍眼當季大出,商販是整把整把地傾銷,龍眼連同枝葉理成一大把,尾巴的細枝條整理齊整,用橡皮筋或紅色塑膠繩綁緊,整把整把出售。吃的時候,每人抽個一兩枝,揪著枝條上的果實,邊拔邊撥殼,吃的是新鮮甜蜜。 龍眼有大有小,有時還有蟲蛀,在吃的時候,偶有被蛀爛的,外觀看不清,但雙手一壓就出水,汁液噴得到處都是。原本機械性地張嘴待接,忙不迭地轉頭躲開。運氣好的,還能見到幾只肥胖生猛的蟲子在果實蒂頭蠕動。鄉下人見怪不怪,隨手扔掉,揪下另一只了事。揪果、去殼、舌牙並用地剔核。整個過程繁瑣而重複,動作自帶社交屬性,像北方嗑瓜子一樣,通常是一家子聚在一起,邊吃邊聊。吃完後,一旁會堆滿枝葉果殼。用報紙一包,一卷,地面收拾乾淨,才各自散開。 每年夏天,龍眼上市的時候,不怎麼買水果的我爸,會自動自發地抱整袋龍眼回家。一開始只覺得這習慣像候鳥般準時,真好,都樂得有口福。後來,我爸帶我們騎行回他小時居住的村裏,才知道那龍眼,也是他夏日童年的回憶。 我阿公阿嬤還年少時,就住在村裡那座祖厝。宗族祖廟前有個大水塘,供應全村灌溉。從塘邊主路拐進小徑,兩旁就是一戶戶的「土角厝」。那牆,是用混合了稻稈、粗糠的紅黏土自製的磚,一塊塊疊起來,頂上再覆了黑瓦。我鄉的房子,就這樣在風雨裡屹立了上百年。 祖厝是座標準的三合院,中間的正廳不住人,放龕桌、掛祖先牌位神像;左右兩邊的廳房和護龍,才依長幼輩份住著滿滿一家子人。庭埕平日淨空,忙時用來曬穀,灶房和廁所得在屋外另蓋。後來家族枝葉繁茂,又在護龍外加蓋幾間廂房,房子蓋得錯落,門前的小徑便多了一個拐角。 就在那拐角處,種著一棵老欉龍眼樹。 我爸說,阿公阿嬤在鎮上營造的新家,也曾種過一棵龍眼樹,是阿公特意從祖厝老樹分出來的枝枒,帶著「開枝散葉」的期許。可惜那棵新樹嬌貴,幾十年後沒能抗住蟲害,終究是砍了。反倒是祖厝這棵老欉,沒人費心照料,卻在無數風雨後,依然屹立在那裡。 阿公的兄弟們陸續成家搬離,最遠的甚至去了巴西,只有伯公一人留守祖厝。我們每年春節回去看他,到後來幾年,他摔了腿,終日臥床,老屋裡便總瀰漫著一股尿臊味,蓋也蓋不掉。伯公走後,祖厝就徹底空了,廳堂蒙塵,廂房堆滿雜物,那股氣味和敗落的景象,成了我們對那裡最後的記憶。 但我爸和叔叔那輩人,...

中元普渡鋼管舞

‍ 文史書提到,虎尾普渡成型於「大崙腳普」,大崙腳莊是最早出現在文獻內靠近虎尾的地理位置,在過去,除了天災瘟疫,諸如族群械鬥、海盜入侵或者民亂,時常造成大規模傷亡,而大崙腳莊的沒落則屬於後者,曾圭角事件讓原本的村落遭受兵燹,一夕之間屋毀人散,後人為了弔念這些死於非命的先者,遂有了大崙腳普。 《 記憶中的虎尾中元普渡 》 昨天是中元節。 在臺灣,中元是一年一度「請客吃飯」的日子。這天,陽世間的人們會舉辦盛大的超渡法會,並備以豐盛的祭品,款待平日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。「孤魂野鬼」聽起來有些悲苦,因此在我老家,都叫它們「好兄弟」。 在我讀書的那個小鎮,中元是個民俗大節日。鄉人在農曆七月前就得采買籌備。待鬼門一開,事先的備好三牲花果,罐頭飲料,線香紙錢,就要分批分日子地上供,請鬼界回陽的「好兄弟」們享用。 中元普渡, 則 是鬼月祭祀的高峰。中元前夜,鎮上最繁華的那條路,會封街搭起巨大棚架。繞著圓環和筆直的馬路, 棚架遮天蓋地。 從高處俯瞰,像一個巨型的驚嘆號。驚嘆號底下放的,是平常流水席那種收納式的圓桌。圓桌在幾小時後,便會擺滿周邊店家和鄉人獻上的貢品。專門灌養肥碩的神豬成隊趴臥在賽臺上,罐頭飲料整齊碼成騰龍造型、金紙銀紙折成巨大蓮座、糕點水果插著神將令旗。供桌插上幾柱清香,定時更換。 整個街市都成了供桌和祭壇。這裏是中元普渡法事的主會場。 通常,普渡的法事,會由鎮上幾間宮廟的主委共同籌辦。每個宮廟在負責區域都要募足供品,並放上足量的臉盆、清水和毛巾。畢竟中元普渡就是宴客,禮數得周到。「好兄弟」們歷經地府常年勞役,這天長途跋涉,終於辛苦跨過陰陽關隘,因此,臉盆毛巾洗塵當是必要的。 封街時,原本繁華熱鬧的馬路僅餘清朗的夏日蟬噪。在鄉人的預想裏,那些安靜的、排成巨大驚嘆號的棚架底下,此刻正舉行著看不見的熱烈宴會。無人祭祀的野鬼孤魂,在手腳擦洗乾淨後,會逐桌入座。這時,若戴上連通陰陽的天眼濾鏡,便能親睹「好兄弟」們,在看似無人的棚架席間,高談闊論,狼吞虎嚥。 驚嘆號的頂端,是個開闊的大舞臺。舞臺是用一輛卡車改造的,都叫它電子花車。電子花車的外層,飾以金黃金紅金綠的華麗鱗片,平常乖巧收納成四方尋常貨櫃,但婚喪喜慶活動,車在路邊打橫一擺,珠寶盒似的車廂開合,上下左右拓開 空間 ,就展成了自帶燈效音響與俗麗佈景的大舞臺。 中元節一早,趁著陽光正好,道士們舉旗搖劍,晃著腦袋進行超渡法事。宮...

古玉山遊圖

預定時間到,張大師走了進來。白袍馬褂,一臉白鬚白髮,光影在他髮絲的後面聚成一束,活脫脫一副仙風道骨的出塵模樣,只消除去臉上那副金框眼鏡,便像是從古人畫裏走出的謫仙。大師立在臺上,將手中兩落包袱輕輕解下,打開了筆墨紙硯,緩緩在臺前研磨起來。原來館方安排張大師現場手書幾字,作為本次「古玉山遊圖」展出的賀詞。 數十年來,張大師一直都是國畫畫壇的祭酒。國家美術館為了向他致敬,密藏多年的珍寶,宋人范寬的「古玉山遊圖」,特請張大師在他九十大壽那天主持開展。據說,張大師十幾年前曾親睹此畫,愛其甚深,原本還提出以畢生畫作向美術館換取的要求。畫是國寶,美術館自然無法應允,但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為他祝壽,也可說是別有深意。 范寬 的畫,一向意境高遠,筆墨濃郁。一幅「谿山行旅」,被董其昌評為「宋畫第一」。此外,所留「雪景寒林」筆法渾厚綿密,也是精品。可惜畫作少傳。這幅「古玉山遊」,一直是畫壇中的傳奇。據清代名收藏家羅玉在《書畫謎匣》的評鑒:「范仲立古玉一圖,山水自是雋妙,然則人物點畫,更寓奇絕。異哉。」 原來畫中一角的山亭前,有四人圍觀字畫的景。本來沒什麼稀奇,但是細看裝扮,卻也古怪。宋朝的畫,卻有二人身著明朝書生衣冠。看那服飾配件,無一不差,原以為是後代畫家所添的蛇足,只是不論從構圖結構、氣韻形神、骨法用筆分析,或將顏料粉末送測科學定年,都只得一個結論:此處無一修改,確是當年 范寬 親筆留下無疑。眾家學者考據多年,只好推測是這幅畫影響了明朝士人的穿著。沒人能提出反證,這種說法將就久了,也成了定調。 此間奧秘,成了國畫圈子裏懸擱多年的疑團。而國家美術館惜寶,也不願輕易展出,是故雖說人人都聽過那畫裏四人的傳說故事,可卻少見有人能親炙這幅畫作的真跡。於是張大師賀壽特展當天,國家美術館自然是擠滿了好奇的民眾。烈陽下,館外排隊的人龍回了一圈又一圈。國內外各家電視臺的連線轉播車一字排開,亦是壯觀異常。 大師現場揮毫,沒有人敢透出點聲息,有幸進入開幕儀式會場的少數政商名流、收藏巨賈,便自然安靜了下來。各家媒體採訪的聚光燈打在門口,一樣大氣不敢出一聲。現場只剩下臺上張大師的墨條與硯臺輕巧碰撞的些微聲響。一切就定,只等大師提筆寫就。大師擦了擦額頭微冒的汗,拿出他那只青玉筆。上好的羊毫沾了沾墨,凝筆半空,正待落墨。 此時工作人員亦小心翼翼的拿來了那幅「古玉山遊圖」,刷地一聲,布幕掀了開來,只見筆意蒼古,處處斑...

白菜看家

居委會來了人,口罩護目鏡加全套連身隔離服。先是遞來一張通知書 — — 之後14天足不出戶,居家隔離。然後,便在門沿裝上了感應磁條,磁條內建無線發報器,24小時都有專人監控,只要一有開關動靜,會立刻來電追蹤。因此,除了入戶核酸採樣的時間外,大門都得關個嚴實。 那是今年二月,元宵前後。北京迎來了今年的最後一場雪,我們也迎來了今年的第一次隔離。室外,大雪從四面八方落下,路面積了二、三十公分的厚雪;室內,暖氣仍足量供應,飄雪打上窗,被室內的空氣一化,蒸騰成一片白霧,足見熱效十足。盤點了家裏的物資。米麵雜糧充裕、罐頭凍肉足夠,就連貓吃的零食罐頭也不虞匱乏,唯一擔心的是新鮮蔬菜。即便耐久如蘿蔔、馬鈴薯,擱暖氣房裏也怕壞,更遑論嬌嫩的葉菜了。 好在,家裏有幾顆大白菜。 大白菜是北京冬天的時令菜。每到冬天,市場的攤販總會把大白菜壘成小山,以示貨量充足。許多人會拖家帶口地來,把白菜成堆地往家裏搬。這是老北京傳統,叫「冬儲大白菜」。冬儲大白菜,價格攸關民生,因此政府嚴控,數十年來起伏甚少,一斤幾毛錢。過去每戶都是三、五百斤地買,買完把白菜一層層像堆沙包一樣疊好,再用厚棉被蓋著。過去冰箱電器不普及,北方過冬,能耐嚴寒的蔬菜少。大白菜耐儲、價廉,就成了人們囤菜的主力。 現在物流發達,溫室種植的反季節蔬菜也充足供應。但一顆白菜3-4斤,人民幣才2塊左右。因此,精打細算的老北京,每年仍會趁便宜時囤上二三十顆。冬天買大白菜,似乎是「會過日子」的象徵。有一回冬天買菜回家,等電梯時,有個奶奶見我手裏提了幾顆大白菜,說了句:「不錯,就得有顆白菜在家裏供著,看家!」眼神裏還帶點贊許。 隔離期間,那幾顆看家的白菜被我們變著花樣地吃。煨了鍋臺式白菜鹵之外,還學了北方做法,用外層的菜幫子做醋溜白菜。大火快炒,斜切的白菜幫子炒軟,用大蒜、花椒、幹辣椒煸香,再下以醬油、糖、醋、太白粉調勻的芡汁,湯水一收,鹹辣酸甜,滋味都扒附在白菜上。鮮!吃北京炸醬面,也能把白菜幫子生切成絲,作為面碼。入口清甜脆爽不搶味,也是老北京傳統的做法。還有白菜燉豆腐、白菜涮火鍋、白菜汆丸子…… 隔離期 滿,節氣已過驚蟄。 白菜將將吃完,吃法還能不重樣。 才想著隔離在家吃白菜,真好,有些意猶未 盡。 不想,竟會一語成讖。 才剛解除隔離沒多久,又傳來社區有人確診。 為了避免感染風險外溢,這次得封鎖整個社區。 整個社區都被封上鐵皮圍籬,全員禁止...

許夢蛟

Leifeng Pagoda at Dusk @Yinweichen 這幾天風光上任,卻諸事不順。聽青姨說父親、娘親都在杭州。卻只知父親住金山寺內,成天持咒念佛,早課晚課的好不虔誠。那天趕了個早去寺裏尋他,知客僧卻支支晤晤,將我們一行人擋在寺門外。原因也說不明,這事古怪得很。好歹我也是個地方父母官,新官上任,不宜太過招搖,待大局抵定,必定把這班迂僧拿來仔細訊問一番。 其實這些年來,爹娘對我來說毫不重要。打孩提開始我就從沒瞧見過那兩人,說什麼父子深情母子連心,都是假話!聽青姨說父親是個窩囊,平生怕蛇,竟一個昏傻怕到出家修行,還說是要逃避業障。青姨也卻從沒提起母親,好奇問了,總見她神色懣懣,滿臉憤慨。怕惱了她,沒再過問。轉頭想想,母親她會喜歡父親這種人,應也無足可取。也罷,這些年來青姨待我可好,橫豎見不著面,問父母做啥。 說到青姨,自小她總要我讀書考舉,奈何讀來讀去,總覺聖賢書本狗屁不通。君臣仁義氣節倫常,根本都是以大欺小、相互哄騙的道理。心裏對這些渾話信得不踏實,於是考了幾次科考,總是落第而歸。好在青姨為咱們許家積攢了十數年,這才替我在杭州買了個不大不小的官。 只是青姨這些天來好不急躁。才到任沒幾天,她便再三催促我去雷峰塔那兒踏踏,說是有親友長輩,後世子弟必當速往拜訪。胡說!這十幾年來從沒聽人說過這事兒,咱們久居金陵,也從沒聽說有什麼親戚從杭州來訪。名列黃甲未久,想是人說的「財大勢大親戚多」,青姨不好拒絕才如此催趕。也罷,等衙裏事務告一段落,再陪青姨去了結這人情債。 其實,那地界我是去過的。那日赴任,才到杭州,師爺提起名勝,說起遠近馳名的雷峰塔。久聞不如親見,便要他帶我微服往巡。一到果見人來人往。百工千賈、行腳商人,聚集當地,熱鬧異常。遊人如織,景色似畫,確有杭州名勝的氣勢。 印象深刻的,是那日道旁見到的一個禿頭漢子。當時只見他踞坐地上,手兜紅布,靜靜逗弄著跟前的蛇。紅布抖動,那蛇警覺地硬起身子咬了過去。那漢子也不慌忙,手一抖,布一晃,便讓牠撲了個空。來往幾次,那蛇也不見氣餒,仍是硬頸對峙著。 我看了有趣,便向他學了幾手補蛇抓蛇妙法。想我那父親一世窩囊,就栽在這區區小蟲身上,我可不能重蹈了他的覆轍。這禿子看來是個明白人,絲毫沒藏私,臨走前還送了我一罐蛇藥,說是驅瘴僻邪,專治百蛇。那藥一時也用不上,我讓師爺揣著,隨我往雷峰塔去。 眼下才抵達雷峰塔,前方便見騷動一片。人們...

皇阿瑪的飢餓救星

前排由左至右:桂花宮廷奶酪、豌豆黃、芸豆卷 當年兩岸合拍的清宮歷史劇爆紅,很多人那時才知道,原來在滿清王朝中,人們管公主叫「格格」、管王子叫「阿哥」,稱皇帝爸爸「阿瑪」。不過,很多人可能不知道,根據過去那些太監宮女們的記述,大清帝國的那位皇阿瑪,日子過得不太輕鬆。不僅天天都要早起,還得挨餓。 皇帝起早,那是皇室祖制。根據祖訓,皇帝得淩晨四點起床梳洗。若是賴床,在名為《起居注》的宮廷檔案裡,還會被記上一筆,史官的紀錄,想賴都賴不掉。而皇帝挨餓,也是因為祖制。皇室先祖生活在緯度高、日照時間短的塞外東北,因此養成一日兩餐的生活習慣。在滿清入主中原後,宮廷保留了這傳統舊制,以示不忘本。而這一日兩餐,第一頓通常是早上七點,早朝之後;後一頓,是下午兩點,皇帝下班後。供餐完畢,宮裡內務府的御膳房就閒了下來。 好在,皇帝餓了,尚有24小時供應的點心打底。負責宮廷點心製作的,是內務府御膳房的點心局。點心局的膳食,以「滿點」為主。過去滿族有大半年得以狩獵為生,因此方便攜帶的隨身點心,就成了滿族菜系之所長。「滿點」有兩個因地制宜的特色:一是喜歡用糯米、黏高粱米、黏黃米製作麵點,外出狩獵頂飽;二是多以豌豆、芸豆,這類短日照的雜糧作物製作,以適應北荒地帶的風土。而這些「滿點」裡頭,最為出名便是堪稱四大宮廷冷點的「驢打滾、艾窩窩、芸豆卷、豌豆黃」了。 由左至右:孫尼額芬白糕、椒鹽牛舌餅、栗子餅 驢打滾,其實就是裹了黃豆粉的包餡糯米卷,樣子像隻剛在泥地裡打滾過的小胖驢,故名。蒸過的糯米撖平,鋪上餡料,捲好切段。餡料多取較稀稠的紅豆或紅糖餡,裹上炒香的黑糖黃豆粉,入口是麻糬的口感,但帶有黃豆粉的清香。而艾窩窩,原先是回族小吃,在明末就已算是網紅甜點。連《金瓶梅》都有市井「艾窩窩」的流行紀錄,但卻一直沒被引入宮廷。傳說還是一個宮女偷帶進宮被發現,因為暗合滿族飲食喜好,才被點心局給引進製作。艾窩窩是糯米為皮,果乾為餡,揉成圓球,外面裹上防沾手的麵粉,通體雪白,中間點綴上一小塊標誌性的紅色山楂糕。沒被杵成麻糬的糯米,保留顆粒口感,裡頭的各色果乾滋味豐富。這兩種「黏食」點心,在宮裡供應,通常是一口一個,宮裡兩餐之間的飢餓空檔,就靠這些糕點填補。 富華齋的豌豆黃,上頭是細切成絲的柿餅 而芸豆卷和豌豆黃,則是搭配茶飲的甜食。皇帝跟后妃都愛喝茶,清宮裡甚至設有專職司茶的御茶房來負責茶葉、取水、器物整理與沖泡等瑣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