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記得兩年前曾經在新竹縣尖石鄉的部落進行為期三週的部落服務。收隊後我還是會和夥伴們一起回到部落探望這些大朋友小朋友,然而因為課業以及工作因素,抽得出空閒的也只有少數幾次的週休二日。在台北生活忙碌,人際關係膚淺,讓我很想回去。
想回到山上部落再好好地生活一次,回到部落重新認識人群,重新面對自己。於是當我得知暑假在部落裡有舉辦老照片展覽這樣的工讀機會時,便毫不猶豫的報名了。
不巧,這一個半月,是部落多事的日子。
開始工讀的第二個禮拜,部落裡,海紅夫婦因為受不住經濟壓力雙雙自殺。因為是自殺,部落的氣氛一下子低迷了起來;留下了四個孩子,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排。依照泰雅族的Gaga,這時全體居民都出動幫忙,出錢出力。泰雅守喪時會昇起火堆,期間火不能滅。大家就圍坐在火堆前聊天等待著陪伴著,撫慰喪家的悲傷。
那幾天颳颱風,搭在門口的棚架被大風吹得鼓脹。棚架將塌未塌之際,部落的男人們找來了幾隻竹竿,七手八腳的固定住棚子。幾隻大手穩穩的綁完鐵絲,又若無其事的坐回火堆旁。
一個禮拜後,他們出殯了。
工讀的第三個禮拜,部落Iehin長老二十二歲的小兒子訂婚,新娘是部落正值二八年華的少女。根據部落的習俗,殺了四頭豬分送親友。Iehin長老請來搖滾樂團,載歌載舞,樂不可支。他們在一個禮拜後的週末完婚,當天在部落盛大宴請親友,酒酣耳熱,稍微將十多天前的悲傷氣息沖淡了些。
然而婚禮完沒多久,Iehin長老便因急性腦充血,緊急送往竹東榮民醫院,然而經過了一天的急救,仍宣告無效。部落又來一次喪禮。
因為和部落比較熟絡了,便參與了大部分的喪禮活動。全體祝禱、烤火守夜、搬運要砌墳的磚頭水泥到部落的墳地……
每天都要在靈堂前祝禱。靈堂前沒有任何裝飾的停屍冰櫃看起來就像廚房的大冰箱,Iehin是個熱情又幽默的人,活得這麼認真大氣,我從沒想到生死之間的距離這麼短,更沒想到他過世後物我的差別竟然這麼小,我不禁有些震撼。
也是一個禮拜後出殯,只是因為熟悉,因為這個可愛的長老,這次的心情很不同。在自己的網誌記下:「我們的年歲都大到開始要經歷生老病死和合離聚了啊,」就是有些不捨。
沒想到Iehin長老出殯後兩天,部落又有人因為喝酒過量中風去世了。
短短三十多個日子擠了三個喪禮,一次婚禮,加上部落傳統的感恩節祭典,部落居民的情緒就像洗三溫暖,冷熱不間斷地交替,心都疲了。
過世的是老張,平常就很愛喝酒。老張孩子早因為他的疏於管教而學壞了。大兒子本該念國中,卻因為學壞而輟學,整天待在部落裡和讀國小的弟弟喝酒打混。沒有在工作酒錢打哪來?部落的小朋友悄悄把我拉到一旁,指著他們說:「小偷」。
我開始有點擔心這些孩子。
停靈期間正好是老照片展前如火如荼的準備期。工作小組成員在部落中央的大涼亭上不停的動工,編織竹籬笆牆、製作海報架。到了晚上,老張家門口守靈的火堆持續燒著,涼亭裡的趕工的燈光也還亮著。
八月二十六日,展覽開始時,老張的喪事也結束了。那天早上老張出殯,下午兩點展覽活動開始。當天盛況空前,當工作小組還在擺放要展出的照片時,部落裡老老小小就一擁而上了。部落裡的老人家指點著相片裡的自己不好意思的笑著,或者看著某幀照片,興奮地指認相片中的人物。年紀較輕的,看著照片下附上的解說文字,表情都很認真。
展覽結束時,一個Yata(阿姨)因為一張小時候的照片,很多回憶重新印上腦海。她要自己的孩子坐在跟前,把幼年時的許多往事一一開講。她二十多歲的女兒告訴我們,她從來沒有見過她yaya這樣……展覽結束後,在路上遇到的Yutas(爺爺)、Yaki(婆婆)見到我時還會很興奮的告訴我,他自己或是他的誰誰誰也在展出的照片裡出現。
只是無意間聽到一個Yata的感慨說:「這次照片展覽真有意思,只可惜相片裡的,大多過世了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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