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原本是2022年的元旦記錄。那時的新年祝願,是希望2022年不再是那「狗臉的歲月」。沒想到,這一年的動盪,更勝以往。
一樣的五月天線上演唱會,一樣的陳昇跨年狂歡。2022這狗臉的歲月,終於灰溜溜地走完了。
去年跨年的記錄文字,放在今年竟然更為合適。這感覺,真令人哭笑不得。
今天是2022年1月1日。
昨晚跨年,聽了三場演唱會。一場跟家人朋友一起,用投影機刷著五月天的線上跨年。我們剛吃完火鍋,撐著肚子在北方暖氣沙發上躺得歪七扭八。但當新年那一刻,仍不自覺地跟著倒數了「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」。
沙發上,我們慵懶互祝新年快樂,手機也震動不斷。接到幾封祝賀信息外,互動最頻繁的,卻是前陣子加上的昇哥歌迷群。阿昇每年都會在臺北舉辦跨年演唱會,今年更有線上直播。群友傳來自己的錄屏截圖,隔空發送彈幕,分享引起共鳴的每首歌。
五月天倒數完、演唱會結束收播,投影機改播幾年前Michael Jackson的那場《未來的未來》演唱會紀錄片。我自己另外刷著微信,從歌迷群裏接收傳來的片段音影。然後,跟阿昇歷來跨年演唱會一樣,他隨意挑了個時間 —— 今年是淩晨一點半左右 —— 算是完成2021-2022年的所謂「跨年」。
跨年聽演唱會,是個很特別的臺灣傳統。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北市府會在臺北101旁邊搭建舞臺,邀請歌手上臺,開一場露天的、人人免費參與的演唱會。時間一到,所有藝人齊聚,帶著參與市民倒數,然後齊頭望天,看101的煙花爆炸。
上學那會兒,跨年演唱會是邀約女孩子的絕佳藉口 —— 而能一起聽演唱會的,在一起肯定有譜。再大一點,對這種人擠人的趕場活動益發懶散,跨年的約會,也開始另闢蹊徑。Live House、能遠遠看到煙火的屋頂之類。到後來,更多的是與家人一起 —— 一起在山上、海邊民宿烤火喝酒、或相約參與某些歌手的演出現場。
不論在哪里,好像倒數的時候總要有歌。彷佛跨年的儀式得要音樂喚起多巴胺,方能見證這事的隆重與歡愉。
除了線上參與三場演唱會,另一個群舉辦共寫跨年,也是風風火火。看著大家或帶點興奮,或帶點愁絮的文字,在前後差不多的時間段發文。那種近百人同時進行同題創作的過程,讓人感到社群的魅力。
人們總說,跨年最重要的,不是那些倒數、演唱會或其他儀式種種,而是跨年的當下,我們跟誰在一起。而今年,那種「在一起」的情緒更滿溢濃烈。五月天、MJ讓所有回味美好青春的人同在一起、昇哥讓所有被歲月追趕得疲憊的老屁股們聚在一起。凝聚的感動,源於這幾年的疫情與各種急轉直下的情勢。我像握著遙控器一樣,從不同的頻道追看風格互異的節目,接收著各自的祝願與情緒。
臺灣這幾年,又重新流行一句戒嚴時期的老話 ——「同島一命」。疫情讓一切停滯,突如其來的生死與禁制,讓生活充滿危機感。就連昇哥每年例必舉辦的跨年演出,也打破近三十年的慣例,去年因病停辦,今年才總算回歸。
他演唱會的第一首歌,選的是《狗臉的歲月》。原本歌詞描述的,是臺灣男丁被迫義務入伍服役時,有志難伸的無奈與生活的無意義。卻沒想到,作為這一兩年瘟疫生活的寫照,竟是再貼合也不過了。
副歌裏,主題句「狗臉的歲月」後面,接續的句子,羅列出來是這樣的:
狗臉的歲月啊,沒有人可以停止成長
狗臉的歲月啊,屬於我們的夢都該飛翔
狗臉的歲月啊,沒有人應該停止成長
閃亮的夜空,沒有人可以停止成長
那一年的藍天,狗一樣的歲月
永遠不會再回來。
滾石唱片的Youtube頻道裏,《狗臉的歲月》這首歌,MV的第一Cut,是一個看不見出口的陰暗隧道。畫面上,字卡文字寫著:「從青年直接到天上去的人,他們永遠也不會老去了」。因此知道,選這首歌開場,其來有自。
這些年,太多太多的人都停止變老了。
我心裏三四個頻道,在聽到這首歌的當下,就定在了這裏。聽他撕下歌舞昇平的慶典,逼人直視這兩年因疫情而起的失落與箝制日常。要我們站在千瘡百孔的世界裏頭,誠實。先是給我們痛苦,讓我們戒斷多巴胺,然後,再狠狠塞上一批最純的,最觸動心底的音樂符號。
於是在跨年的夜晚,我不自覺地被分成了三、四份。而躲在互祝Happy New Year背後的那個自己,就默默跟著昇哥一起,大聲罵娘。罵了哭,哭了笑。2021的種種起落像拉洋片一樣,一幅幅閃逝而過。然後,表面上笑嘻嘻地,對著一起在投影機後面合唱五月天的家人朋友,狠狠灌了一杯酒,敬這幾年的狗臉歲月。咽下了那入喉的辣勁,眼睛閉了又張,像一起把眼淚吞下肚。
2020,2021,總算遠遠地滾爬而去。
2022年,希望這狗臉的歲月,永遠、永遠,永遠不會再回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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