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在臺北生存的100個理由》內頁 臺灣人在北京生活,最明顯的體感差異,便是中原節氣的了了分明。與四季如夏的海島不同,北京的天氣,大多亦步亦趨地跟著節氣走。夏至過後,這個城市便如機械般精准地進入了溽暑天。烈日不偏不倚地持續發威,熱力聚積,夏三伏頓成北京最難熬的季節。 這時節,風是熱的,一早陽光便見毒辣,屋內的高溫,把所有人都悶出屋外溜達。樹蔭底下,一群光著膀子的大爺下棋看棋;遛鳥的大叔放著罩好的鳥籠不管,不耐煩地抓電蚊拍趕蚊子;只有打太極的老頭兒能不顧廣場舞曲的節奏,氣定神閑地白鶴亮翅。而跟這幅北京即景一同入鏡的,往往還有人手一罐,棗紅明亮的老北京酸梅湯。 在我臺灣中部的老家,消暑解渴的傳統飲品,不是鳳梨冰,就是楊桃汁。這些糖鹽蜜餞泡化開來的本土「鹹酸甜」,早早地便霸佔中南部鄉親的夏天。而酸梅湯,則多少帶點外省的文人腔調。印象中,它是張曉風在戈壁沙漠裏的低調幸福,是梁實秋、唐魯孫一輩民國吃家們,文章裏遙想的老北京。據說酸梅湯是北京宮廷御膳房流出的藥膳秘方,輾轉來到了這座島嶼。因此,賣酸梅湯的店家,大多也打著「正宗北平風味」的旗幟。那酸甜滋味,號召的是一代人的鄉愁。 臺北的酸梅湯,最出名的,是過去重慶南路書店街旁,衡陽路尾的「老牌公園號」。這裏是朱天心《擊壤歌》裏的放學甜點,是馬世芳「在臺北生存的一百個理由」之一。小小的三角窗門面,巨大的紅漆白鐵皮招牌,底下是成袋販售的桂花酸梅湯。湯裏浮著碎冰,碎冰凍霧塑膠袋,袋裏棗紅色的透心涼,引來食客無數。拉開紅色綁繩,站著吸溜一大口,溫和的酸、厚實的甜,便同時在嘴裏生津回甘。這樣,驅散了臟腑裏鬱結的暑氣,就又能回到炎夏的書街再戰。 據說酸梅湯在北京發跡,也在書店街。當年那取了御膳房酸梅湯方子的,叫「信遠齋」,是間賣乾果蜜餞的鋪子,店就開在琉璃廠。琉璃廠專賣書籍、古玩、字畫、硯紙,附近不乏文人墨客、梨園名士聚居。三伏天上市的酸梅湯,本就有斂肺生津的功效,加上店家還捨得在酷暑日鑿取冬天窖存的河冰鎮涼,因此,這宮廷秘方堂皇上市,旋即大受歡迎。文化圈裏的名人爭相走告,酸梅湯自是聲名遠颺。北京的酸梅湯,便這樣,從這百年前的炎夏書街,傳來海峽對岸,也傳入尋常百姓家。 到如今,臺北書店街的門頭逐漸零落,北京琉璃廠的老店歷經文革侵擾,裏頭的文化家底也早被淘洗殆盡。不過,這喝酸梅湯消暑的常民智慧,在兩岸倒是都留了下來。在臺灣,酸梅湯的材料,通常得讓...